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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农药让路?——谁杀死了蚕宝宝?

来源:《 南方周末》  |   作者:佚名   |  发布日期: 2009-11-16   |  阅读次数:618次

一起“特别重大环境污染事件”,迟至半月仍未启动应急响应机制;一个民间洞若观火的元凶,在调查组那里却成了迟疑不决的悬念;一个涉及数万蚕农利益的“中国茧丝绸基地”,却要经年活在少数农药厂的污染威胁之下。

  没有响应的罕见事故

  有关方面并未按照规定启动应急响应机制,包括“及时发布准确、权威的信息”。

  从1023日上午开始,一场“极其罕见的”晚秋蚕中毒事件在“中国茧丝绸基地”———江苏东台、大丰、海安、如东四县()爆发了。

  这天,东台市新街镇蚕农邹坤良,用了半天时间,把即将“上山”结茧的11万只蚕宝宝捉上了蔟(蚕蔟,供蚕作茧的东西,用稻麦秆等堆聚而成)

  再过一天,蚕儿就要吐丝结茧,收获的时刻就到了。眼下的晚秋蚕茧的收购价到了31.61公斤,是去年的两倍。

  养蚕最重要的是防农药。以杀虫为目标的农药,同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消灭蚕。邹坤良说:“整整一个月,眼看着田里成片的蔬菜喂了虫子,却不敢打一点药水,实在要打,打完就要洗头、洗手、洗衣服、戴手套,不能碰蚕,更不能碰到桑叶。如果哪家敢打药水,一有风吹,全村完蛋。”怕什么,就有什么。23日的晚上,邹坤良发现,他家的蚕上了蔟不但不吐丝结茧,而且不断地往下掉,白胖胖的蚕在地上翻滚、蠕动,邹坤良吓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邹坤良向邻居们打听,发现全村的蚕都不结茧了。

  东台市蚕桑中心披露的数据显示,这场罕见的中毒事故中,东台受损最为严重,受损蚕农2万多户,净损失4000多万元。如果加上周边的海安、大丰以及如东三县,受灾蚕农总计接近3万户。

  依照《江苏省环境污染事件应急预案》,此次蚕中毒事故已经完全符合“特别重大环境污染事件(Ⅰ级)”的条件———直接经济损失1000万元以上;跨地级行政区域;因环境污染使当地正常的经济、社会活动受到严重影响。但江苏省有关方面并未按照规定启动应急响应机制,包括“及时发布准确、权威的信息”。事件发生迄今已经半个多月,受灾蚕农仍在等待一个权威的说法。

  115,南方周末记者在东台市新街镇、海安县角斜镇等地看到,田埂上、河沟里、道路旁,到处是蚕农们倒出来的死蚕,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

  谁是凶手?

  风将毒气逐渐吹到了西北方的蚕农家里。

  事发第二天的24日下午,应东台市蚕桑中心的请求,中国农科院蚕业研究所、江苏省蚕种管理所的专家们抵达新街镇,实地鉴定后认为:主要是由环境化学因子引起的亚急性中毒所致,与所用蚕种质量及氟化物污染、蚕病危害无关。

  最近几年,东台市曾发生过数起较大蚕桑公共突发事件,主要原因无外是气候异常、水泥厂砖瓦厂的废气污染、农田治虫用药不当、农药品种成分混杂以及蚕桑技术措施不到位。但这一次显然不同以往。

  受灾蚕农们几乎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可疑对象:位于东台市东南面、海安县角斜镇上的南通润鸿生物化学公司(以下简称润鸿公司)

  润鸿公司改制前为角斜镇农药厂,是一家危险化学品生产企业。该厂多位工人证实,1020日晚,润鸿公司的蒸管曾发生爆裂,导致有毒废气泄漏。而附近的蚕农称,21日一早就闻到了空气中浓烈的臭味。

  蚕农们相信,是风将毒气逐渐吹到了西北方的蚕农家里。

  东台市蚕桑中心主任丁志用也证实这一说法,1020日之前蚕都结茧正常,21日之后就陆续不结茧,蚕中毒的症状高度同一,且症状出现的时间呈由东南向西北逐渐推迟的趋势,受害程度也呈现由南向北、由东向西递减的趋势。且此次中毒事故波及东台、海安、大丰、如东4个县(),但都以海安为中心。可以判断,污染源就在东南面。

  调查组反复

  “自己会扇自己耳光吗?

  但海安县对于东台市单方面邀请专家作出的结论并不认可,认为不排除是东台市自己的农药厂造成了污染。

  1024,东台市、盐城市逐级上报,江苏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省长罗志军立即作出批示,要求尽快查明原因。

  三天后,由江苏省环保厅苏中环保督查中心牵头的,多部门组成的调查组到达东台。

  新街镇农村经济管理服务中心主任吴敏绅说,的确看到调查组的人来查看现场,但并没有找他了解情况,只看了一户蚕农就走了,前后不过2分钟。

  他记得调查组的一位领导,当着蚕农的面质疑了民间流传的润鸿公司是污染源的说法,“是不是干部教你们这么说的?”当地的蚕农不禁担心,根据有关职责划分,润鸿公司正是在苏中环保督查中心的日常督查范围之内,“自己会扇自己耳光吗?”几天后,省环保厅另派一助理巡视员继续调查,接近调查组的人士称,116,调查组已经作出初步的结论,即污染源在东南方向,但仍不确定是哪一家企业。

  而矛头所向的海安县,并不打算就此认账,一位角斜镇村民在事发后听镇长埋怨三点理由,一是东台的化工厂比海安还要多,二是事故前的春茧和中秋茧期间都没有停产,三是润鸿公司的人说自己还在养蚕。

  而角斜镇上的华杰丝绸公司总经理袁国华则向南方周末记者证实,镇上曾要求她出具文件,证明在事故发生后曾收购过蚕茧,哪怕是收购的东台的蚕茧也行,只要能证明还能养蚕。袁说:“我没有收到蚕茧,我当然不会开这个证明。”

  蚕为农药让路?

  避免污染事故的所有依赖只能是一个脆弱的跨区域协调机制。

  南方周末记者走访发现,润鸿公司可谓劣迹斑斑。只不过以往波及范围不如今次规模。2005,江苏人民广播电台就曾接到角斜镇听众投诉,称蚕受污染不结茧。专家的结论是“化学因子积累性中毒”,与此次事故结论高度一致。

  次年8,《新华日报》亦披露,角斜镇上两家农药厂致使当地三个村280多户蚕农饲养的春蚕不吐丝、不结茧。

  角斜镇村民季永明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最近12年中,当地发生过19次类似事件,2006年这次闹得最大。愤怒的村民挖断了工厂门前的道路,将死去的蚕倒在工厂里和镇政府的办公桌上。三百多户蚕农集体起诉润鸿公司,索赔数十万元,最终双方庭外和解,润鸿公司赔偿十多万元。

  但即便如此,事情的处理结果却是蚕农的生计为农药厂让路。

  连年的污染、诉讼、赔偿让润鸿公司不胜其烦。角斜镇开始动员润鸿公司周边的村民挖掉桑园,不再养蚕。袁国华说,动员蚕农挖桑的工作做了三年,始终没有进展。但是2008年底终于取得突破,由于经济危机,当年的晚秋蚕收购价格只有每公斤14,很多蚕农觉得养蚕既辛苦又不挣钱,因而同意挖桑,以获得每亩1000元的补偿费。

  当然,挖桑的堂而皇之的理由不会是避免环境污染损失,而是“实施规模化种植,引导土地适度规模经营”和“进行结构调整”。挖桑至今一年,角斜镇村民说,并没有看到什么结构调整、规模经营,大家全都改种了蔬菜。

  而这些,与角斜仅仅一路之隔的东台蚕农却一无所知。

  他们避免污染事故的所有依赖只能是一个脆弱的跨区域协调机制。东台新街镇蚕桑站的范主任说,以往每年发放蚕种的时间都要和周边的海安、大丰等地会商达成一致,在蚕上山结茧的最敏感时期,各地控制各自辖区内的企业污染排放。

  海安县政府亦曾专门发文,要求在春、秋蚕生产期间,该县桑园周围所有排放废气的企业一律停止生产,实行属地管理,由各镇负责落实到位。对有污染气体排放而不执行临时停产造成桑蚕生产损失的,由排污企业承担相应经济责任。

  但不守规矩者总不鲜见,润鸿公司这次的提前复工,就违反了上述规定。

  东台市蚕桑中心主任丁志用说,茧丝绸目前是东台市的支柱产业,多项指标都排在全省第一,被称为“中国蚕茧之都”,难以想象,这一涉及众多蚕农和企业利益的庞大产业,能够在随时可能爆发污染事件的环境之中安然存在和发展。“蚕和农药,究竟谁该给谁让路?119日的最新消息称,江苏省省政府已经召开专门会议听取调查情况,明确润鸿公司违规开工生产,应承担事故责任,并限期关闭。但这仍未得到权威渠道的证实。

  三万户蚕农,至今仍在愤懑中担忧,尽管事发后,润鸿公司已经停产,但该厂并未被彻底封闭。随着蚕农家中死蚕逐渐腐烂、掩埋,最后的证据正在逐渐消失,人们担心,有关部门将无法调查取证并追究元凶。

  而更为焦虑的现实是,蚕儿为农药让路的日子,还要延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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