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茧丝行业中小企业生存状况之苏南调查

来源:中国纺织网  |   作者:佚名   |  发布日期: 2011-07-04   |  阅读次数:941次

 

    农业萎缩,第三产业发展基础尚未成熟,曾引领苏南农村地区发展的乡村工业在现行土地、资金和技术等因素制约下如何发展,苏南农村经济何去何从?

    中小企业生存状况之苏南调查

    江村是著名学者费孝通给开弦弓村取的学名,现隶属于江苏省吴江市七都镇。

    1936年费孝通先生初访江村,在英国出版了关于中国农村农民生活的博士论文——《江村经济》,使开弦弓村扬名。在过去的七十多年里,海内外众多学者学子以及媒体记者踏着费孝通的足迹,到此开展中国农村农民的经济生活调查。

    自《江村经济》出版,乡村经济生存和发展状况被外界所关注后,开弦弓村大体上经历了传统的乡土经济、集体所有制经济、工业化经济三个历史发展阶段,产业结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苏南模式终结后,苏南农村经济发生了深刻变化:在过去的十多年里,集体经济形式全面退出农村,个体私营企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以家庭小企业和股份制中小企业的形式在农村全面萌芽,成为乡村经济发展的动力引擎。

    物价指数一直高位运行,中央政府实施从紧的宏观经济政策,以及全球经济尚未复苏,电力供求紧张等多重因素的影响,珠三角、长三角等中小民营企业发达的地区遭遇了生存困境。

    对此,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于2011年6月下旬对苏南地区的中小企业生存状况进行了调查和采访。开弦弓村,其经济发展居于中国农村平均水平之上,也是苏南地区具有代表性的农村。通过对开弦弓村乡村产业状况的调查,可以了解苏南农村中小企业目前的生存境况。

    样本概况

    开弦弓村,位于苏杭间,地处太湖东南边上。村名的由来与河有关,有三条河穿过村庄,其中最大一条叫小清河,它弯弯的,像一张拉紧了弦的弓,村庄由此得名。小清河一头连着东庄荡,一头通着西庄荡,两片湖水把村庄围在中间,彰显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灵性和秀美。

    如今所说的开弦弓村与《江村经济》中记载的20世纪30年代的江村有很大的差别。那时的江村隶属于吴江县震泽区开弦乡,村里的人占有土地共11圩(圩是土地单位,当地人称一块围绕着水的土地单位为“圩”)。现在开弦弓行政村在原村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荷花湾、西草田、天字圩、四方圩四个自然村,由15个圩(岛)组成。

    该村村委会提供的最新统计表明:“全村区域总面积4.5平方公里;有25个村民小组,773户,常住人口3022人,其中农业人口2884人,劳动力1518人;耕地2965亩,其中水稻田117亩,桑地365亩,稻田、桑地改鱼池2483亩,外荡水面1400亩。”

    开弦弓村在短短几十年间,经历了乡镇企业的荣与衰,到现在民营企业的飞速发展。如今农田、养蚕已经不是开弦弓的主要经济来源。虽然还可以见到一些农田和桑田,但种植农作物的已经是极少数了,大部分农户田地都已经流转到从事养殖业的农户手里。养蚕更是成了夕阳产业,这些年不仅产量在急剧下降,从业人员也主要是在家看门的老年人。在白天,走进村民家里,很少能看见壮年男女,他们都要上班,早出晚归,家中主要的都是留守老人。

    工业和商业成了开弦弓村的主要经济类型,也是开弦弓村村民的主要经济来源。该村人均纯收入1978年为114元,2010年增长为16825元,翻了一百多倍。

    “2011年我们统计,还在耕种的田地只有80多亩,人口的绝大多数都不务农,全村1518个劳动力,其中从事农业的劳动力只有212人,占比仅为14%。”开弦弓村村支书王建明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农业,包括种桑养蚕业,在我们这里已经萎缩了,大部分农民变成了产业工人。”

    2010年开弦弓村经济收入统计显示,该村全年总产值30500万元,第一产业产值2550万元,占比8.4%;第二产业产值26600万元,贡献比例高达87.2%;第三产业产值仅为1350万元,占比4.4%。工业占有绝对支配地位,成为名副其实的工业村。

    据村委会提供的资料,1518个劳动力中有850人从事工业生产和制造,占比56%;在第二产业从事劳动的家庭户数为621家,占83%。

    江村工业的主要产业为纺织(丝织,喷水织机达500台以上,日产15万米坯布)、针织(羊毛衫,日产1.5万件)、电子、锻造、酿酒、食品等。本村人在本村创办的中小私营企业为19家,包括求是纺织有限公司、江村丝绸纺织有限公司等;外村人在该村创办的企业有6家,如欧盛制衣有限公司、兰记食品厂有限公司等;本村人到村外办的企业包括绣花厂4家,锻造厂1家,电脑横机8家,家具木工厂1家。

    江村人的工业生活

    开弦弓村的家庭作坊主要是“羊毛衫”加工,全村25个村民小组有60多家羊毛衫织造工场,共有手摇和电动横机近400台。

    一件羊毛衫的加工要经过七八个工序,需要多个手工作坊合作才能完成。有的村民“做片”(将丝线按照要求纺成几片),有的做套口(在“做片”的基础上再进行缝合成衣),均是羊毛衫加工的一道工序。这两种工序都通过赚取加工费获利,风险较小,收入很可观。一件羊毛衫的加工费约在1.2到2元之间,一年可生产六七个月,每年9到12月是生产旺季,1到4月较为淡一些,5到8月基本是停产休息。一台电动横机一天的生产大约可以获利30到50元,每台织机年获利大约为6000元,一般的家庭作坊规模不大,只有七八台机器,规模大的有十几台甚是几十台。这样一年下来,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甚至几十万收入。

    开弦弓村第21村民小组徐明泉,从1994年开始涉足羊毛衫行业,堪称开弦弓村生产经营羊毛衫的第一人。经过多年苦心经营,如今已成为神诺针织制衣厂的老板,有三十余台手摇和电动横机,18个职工,年产羊毛衫20万件,产值400万元(20元1件),称得上是全村羊毛衫织造业中首屈一指的佼佼者。

    开弦弓村另一大工业是丝织业,这同开弦弓村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就创办了开弦弓村有限责任生丝精制合作社缫丝厂是有历史联系的,现在许多丝织厂的女工都是当年老缫丝女工的第四代、第五代传人。

    本村人在本村办的9家工业企业中,有6家纺织工业企业年产值10440万元,另有制冷、电子、酿酒厂各一家年产值2244万元。这9家工业企业的年总产值12684万元,占第二产业年总产值17300万元的73.3%。

    求是纺织厂厂长饶贵龙高中毕业后在江村丝织厂当了几年工人,再进苏州丝绸工学院丝织专业深造,应该算是科班出身的丝绸专业企业家。他1992年至1999年在吴江工艺织造厂产品开发部,经过多年磨练开发出数以千计的新产品,并与4人合伙承包一个车间,掘到第一桶金300万元后,于2002年回到本村投资近千万元,引进日本丰田630双泵双喷多臂织机等先进设备,创办求是纺织厂。现年产各种化纤面料和窗帘布450万米,产值2800万元。

    开理发店出身的徐柏明曾办过家庭羊毛衫工场,开过织机配件店,在浙江的羊毛衫名镇濮院开过羊毛衫经销店,现在发展成为身兼吴江市博名针织有限公司(又称“靓嘉丽”制衣公司)、田园纺织有限公司、博名投资咨询服务有限公司总经理,并在浙江濮院开有一家经销店,固定资产和年生产经销额均超过千万元,成为一名生产经销羊毛衫,并有自己的品牌的企业家。

    人称“电子迷”的科技型企业家周玉官,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他创办的永泰电子公司,其实只是一个仅有15名职工、100万元固定资产、年产值300万元的小型电子产品企业。他既是一个科技型企业的掌门人,又是一名研发新产品的科技人员,办公室和车间就是他的研发试制场所,在当地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本村人到外地去办厂的工业企业中,最大的一家要算该村出身的周耀明,他在上海创办了木制品公司,其产品从内销木工家具,发展到外销出国的防火门等产品,年产值超过千万元。

    外地人到本村来办工业企业的产值不计入本村,只在租厂房、交税、招工和就地销售他们所生产的产品等方面,会和当地有关部门发生关系。

    工业变迁

    本报记者依据对该村一些老人的采访,梳理了一下该村乡村工业发展的历程。

    1929年2月,苏州蚕丝学校时任校长郑辟疆与该校老师费达生在开弦弓村创办了吴江县震泽区开弦弓村有限责任生丝运销合作社,这是我国农村首家农民股份制合作企业,也是乡村工业的发源地。

    在随后70多年的社会变迁中,开弦弓村在实现农村工业化的道路上,一直在顽强地探索和迈进。因为这些不起眼的农村小工厂,始终与农民的切身利益紧紧地连接在一起,牢牢地扎根在农民的心田中。他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小草,一有条件就会发芽,就蓬蓬勃勃地生长,被著名学者费孝通喻为“草根工业”。

    1968年5月,村集体企业——开弦弓村缫丝厂成立并投产,经过5年的艰苦创业,成了一家能独立运转的工业企业。1972年,缫丝厂被庙港公社看中并接管,使工厂由村办厂转为公社办厂,开弦弓村又成为单一的农业村。

    1978年初,自缫丝厂收归公社后成为无工业村以来,村干部和群众又一次萌发了办工业的想法,探索工业兴村的新进程。红卫大队丝织厂创办人谭汉文回忆了创办红卫丝织厂的过程。

    当年,无锡县还是苏州地区管辖的八县之一,乡村工业起步最早、发展最快,号称“华夏第一县”。在无锡县的影响下,吴江在政策上开始支持乡村工业的发展。开弦弓村一直是县里的样板村,农业、副业都走在全县前面。“大家感到,我们开弦弓村有办工业的经验,县里号召发展乡村工业,我们应该向无锡县学习,把村办工业尽早办起来。”

    “办什么厂呢?除了办过缫丝厂外,其他厂也没有经验。这时,我们想到了插队过来的盛泽镇青年,他们有经验。盛泽镇是著名的丝绸重镇,几位插队的知识青年的父母都在盛泽丝织大厂里工作。其中一位青年叫曹金妹,祖父当丝织厂厂长,我们到盛泽镇向这位厂长征求办厂的意见。他爽快地讲:‘要办厂就办丝织厂。’一是丝织品市场大,二是技术和设备可帮助联系和解决。”谭汉文回忆称。

    1979年,开弦弓村北村用很少的钱,购买了国营工厂淘汰的设备,在“星期六工程师”的指导下,生产出纺织品,并用扁担挑到浙江,卖给那里的个体户。所谓“星期六工程师”,就是国营厂的技术工人,利用节假休息时间,到乡镇企业兼职。资本、技术、设备、市场等现代企业要素,就这样在握锄头的农民手里盘活了。

    时任村书记的谈雪荣回顾了北村那时白手起家办工业的一段真实而传奇的经历。

    文革后期,村干部被组织到江阴华西村取经,因为华西村是“农业学大寨”的典型,那里的村民生活水平提高得很快。“当时的指导思想是农业学大寨,要你搞农业,不要你搞工业。我们看了华西村的农业,感到比我们开弦弓村好不了多少,仅从水稻生产的经济收入上讲,也改善不了多少。”

    那么他们建房、修路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呢?谭雪荣他们总感到华西村隐瞒了什么。

    “黄昏后,村子静下来了,我听到有异样的声音,循着声音,找到了一座拉着厚厚窗帘的房屋,四周围有竹篱笆,里面就是不给外人参观的村办小工厂。”

    他们终于发现了当年华西村隐藏的秘密:华西村就是靠这些不起眼的村办小工厂的利润致了富,支撑着“农业学大寨”的典型。“华西村的富,富在他们有工业,有村办工业。”谭雪荣说:“华西村看准了发展工业的方向,他们成功了。十几年后,华西村又成为改革的典型。”

    参观回来后,谭雪荣等人下决心要再办工业。当时怎么办?就是聘用“星期六工程师”。谭雪荣说,那时农村虽然穷,但是还有些办法,就是搞点福利,吸引来这里的能人。“因为当时国营厂没有什么福利,我们这里鸡呀,鸭呀,鱼虾都有,我们跟你搞关系,每人一个鸭子、几条鱼什么的,来的人已很高兴了。”

    1982年1月,开弦弓村南北两个大队合并,南北两家丝造厂合并为开弦弓丝织厂,总投资100多万元。同时,还创办了开弦弓村联营丝造厂、酒厂、食品厂、粮饲加工厂、方格蔟制板厂等多家企业。

    该村工业在1990年前固定资产达到750万元,年利润一般几十万元,最高的一年达到105万元。1989年春,江苏省社科院研究员王淮冰在他调研发表的《江村见闻》中表述:这个村的最大特点,是坚持农副工协调发展。1988年三业总产值为837万元,其中工业占比高达58%。……乡村工业在苏南已是‘三十而立’,利国利民,挑着国家税收和集体事业支出的重担,艰苦奋斗。”

    进入20世纪90年代中期,全村工业由兴旺转入衰退。产品难销,利润减薄,仓库里产品积压,账面利润都变成了应收款,企业开始欠债,越欠越多,直至资不抵债。

    1997年,村里的骨干企业开弦弓丝造厂——主要设备有丝造机149台,捻丝机59台,大卷装16台,整经车4台,发电机2组等,年生产化纤布的能力已达到55万米,全厂固定资产为317.4万元,而负债高达396.8万元——已陷入资不抵债的境地。

    开弦弓丝造厂主要负债来源是银行贷款256.8万元。其他村办企业也是奄奄一息,负债累累。如江村酿造厂,固定资产23.23万元,负债却高达126.19万元,年生产38度醉蟹酒240吨;又如开弦弓化学品厂,固定资产9.64万元,负债达到90.8万元。

    现任开弦弓村村支书王建明告诉记者,1997年经过审计确认,村级经济共负债960万元,其中最大的一笔是开弦弓丝造厂欠农信社的400万元抵押贷款。开弦弓村已完全失去了偿还债务的能力,即使市场行情好也无法恢复生产。

    从此开始,开弦弓村集体工业一蹶不振,最终画上了一个彻底结束的句号。

    提起村里集体工业为什么会衰退,而且衰退得这么快、这么彻底时,村书记王建明,老书记沈春荣、谈雪荣、谭汉文、周明芝,以及村干部姚富坤等都作了比较翔实的分析。姚富坤总结了五个方面的原因:失去市场优势;体制性弊端显露;企业负担重;盲目发展,管理混乱;人心涣散。

    “其实,乡村集体工业衰败根本原因是,个体私营企业一兴起和发展,集体乡村企业已难以适应形势的变化,就站不住脚了,墙脚一挖就松动。概括地说,就是一句话:顺应经济规律就兴,违背经济规律衰。”姚富坤引用吴江市张钰良老市长的话说。

    遭遇瓶颈

    本报记者逐门逐户走访了该村十余家企业后,从多位企业老板的采访中发现,这里的企业老板很少关注国内外经济形势的走势和行业内相关情况变化,每当问到对当前国家宏观调控政策和全球经济状况对他们的业务和企业有何影响时,他们的答复往往是:“我们赚小钱的,不关注这些。”

    他们更多的关注在物价上涨造成的原材料价格上涨和员工工资的上涨,产品的利润明显减薄了。此外,过高的税赋,对企业发展的压力越来越大。

    但是作为开弦弓村的村支书,王建明的看法不一样,他站在一个农村工业经济发展的角度来考虑。他认为,在苏南的农村地区,制约乡村工业发展最大瓶颈是土地问题。接受本报采访的企业当中,也有几家力图扩张的企业,但都苦于村里没有厂房。其中,振庆纺织公司的老板周雪庆告诉记者,他就打算把去年赚来的钱继续再投资。

    “我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买地,自己盖厂房,我现有的这个公司是租的厂房,对我企业的长远发展不利,一年的租金就要16万元。”周雪庆说,“如果村里能争取100亩土地集中盖厂房,搞个工业园,就能大大地促进村经济的发展。”

    “国土部门已停止对行政村批地建厂房。”村支书王建明说,土地问题的确是制约开弦弓村工业扩大规模的一个最大的问题,目前我们只能盘活现有厂房,不能再增加新的厂房,如果本村人要创办企业,只能到乡镇创办的工业园中去。

    针对工业向园区集中的政策,记者采访了多位办企业的老板,他们中有人认为,农民的创业资金都很少,而园区的土地厂房贵,门槛也高,小企业进不去。

    目前,中小民营企业普遍进入一个微利的时代,开弦弓村的企业也难以摆脱薄利的苦恼。记者采访的多家企业表示,他们都愿意采取保守型的策略,没有积极性把企业规模做大,或者转行进入其他行业。他们普遍表示,受体制的制约,农民创业的环境越来越艰难,政策也越来越对中小企业不利,各种不确定因素增多,成本增加,盈利的空间有限。

    结语

    从最早创办股份合作社,七十多年前费老在该村进行调研,到曾经辉煌一时的村办集体工业,再到现在的家庭工业和股份制企业为主的工业群体,作为一个典型的中国苏南农村,其工业变迁历尽坎坷。

    小清河的水静静地从江村中间流过,她带走了太多以开弦弓村为代表的苏南乡村工业发展的记忆,也冲刷着河岸边无数的悲欢离合。过去的那些人、那些工厂,以及人与工厂间那些事,早已显得略为遥远,只留下这片充满温情的土地给世人回味,还有可以憧憬的中国经济的前景。

    本报记者要离开的时候,村支书王建明最后对记者说,自己已经54岁,只能干完这最后一任了,在这最后的几年里,打算大力发展第三产业,利用费老给江村带来的知名度,引入投资商,开发村里的两块风水宝地——东庄荡和西庄荡,打造乡村旅游产业,为中国乡村经济的发展打造动力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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